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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现代】现代禅诗特点解析

源自:佛教导航 作者:禅吧网

  对“现代禅诗”的界定,有“显性”与“隐性”之分。显性禅诗偏重于主观意图和诗人的禅修背景;隐性禅诗偏重于读者接受和阅读体验。好的禅诗不一定是讲禅理的诗,而是禅悟心灵的诗性流露,是超越语言义理的心灵“悟入”。空灵、静定、妙觉、通达、随顺、运化便是现代诗歌禅理的体现。

  从理论上对“现代禅诗”进行界定是一个比较困难的事,因为所谓“禅诗”既可以是“显性”的(偏重于主观意图和诗人的禅修背景),也可以是“隐性”的(偏重于读者接受和阅读体验)。由于禅与诗的本体关联,真正的禅诗不一定是讲禅理的诗,而是禅悟心灵的诗性流露,是超越语言义理的心灵“悟入”。这也意味着禅诗不一定非要是“显性”的,它可以是隐性的,只要沟通了禅心本体,无意为禅反倒能自显禅意。比如诗人梁积林并没有多少禅修背景,也谈不上“以禅喻诗”的主观意图,但他写的雪原大漠、茅店莽夫之类的诗,颇得几分禅心真髓。

  虽然整体评价“禅诗”有一定困难,但是仍不妨对现代禅诗之“禅性”作某种赏析性的义理概括。笔者拟以几个关键词:空灵、静定、妙觉、通达、随顺、运化,试图对现代诗歌的禅韵和审美风格进行一番解读和探寻。

一、空灵:

  古诗云:“千尺丝纶直下垂,一波才动万波随。夜静水寒鱼不食,满船空载月明归。”{1}空船载月是一种超拔世俗的境界,“空”不仅具足一切,而且有审美意趣,以空为美是东方文化的底色。清代袁枚在他的《随园诗话》中说:“凡诗之妙处;全在于空。”{2}艺术境界的空灵有内蕴无限之感,这个空明灵动的本体不仅是信仰的支撑,也是中国诗歌美感神韵的源头。正因为如此,在诗的世界,哀婉愁人的东西也美丽,人生的空漠感也是美感,无字无声的尽头也是心的归宿。

  读席慕容的诗《接友人书》:那辜负了的/岂仅是迟迟的春日/那忘记了的/又岂仅是你我的面容/那奔腾著向眼前涌来的/是尘封的日尘封的夜/尘封的华年和秋草/那低首敛眉徐徐退去的/是无声的歌/无字的诗稿。

  诗人在无意间接到了友人的书信,往日的回忆已被封尘。诗人感慨:空间的阻隔使彼此错过了一个个美丽的季节;流失的岁月磨损了彼此的面容,淡化了曾经拥有的快乐。当闭上眼睛用心去体会那一份真挚的情谊时,竟发觉在这世界上找不到一首好歌、一首好诗来形容这尘封的过往。于是它便化作了无声的歌和无字的诗稿。这种看似淡漠的回味蕴涵着一种灵动的气息,渗透着点点人生的思绪。
  读海子的诗《日记》:姐姐,今夜我在德令哈,夜色笼罩/姐姐,我今夜只有戈壁//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/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/姐姐,今夜我在德令哈/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//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/德令哈……今夜/这是唯一的,最后的,抒情。/这是唯一的,最后的,草原。//我把石头还给石头/让胜利的胜利/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/一切都在生长/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/姐姐,今夜我不关心人类,我只想你。

  这首诗是海子于1988年6月27日,第二次坐火车去西藏,经过青海省的德令哈市时所想所感。诗歌摄人的情感,是由德令哈广袤的戈壁,空旷的草原做背景,表现诗人深深的孤独和想念。夜的德令哈,宽广无边,而诗人却“两手空空,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”。在广袤的天地之间,人最容易陷入孤寂无助的境地,什么都没了,“把石头还给石头,让胜利的胜利,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”。诗人空有寂寞的情怀,“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”,但“空空”的不只是戈壁,更是诗人内心无边无涯的怅惘。“姐姐,今夜我不关心人类,我只想你。”诗人孤独的心声,是由“空空”包纳着的无边的喟叹。

二、静定:

  静雅的旨趣是禅诗的妙蒂。蛙跃古池,静潴清响,孤轮独照,云闲风静,以虚静推于天地,通于万物,这是一种禅境。凭着这种神闲气定、宁静致远的本体之思,诗人从宇宙的深隐处吸取着无穷的灵感。

  读辛郁的诗《豹》:一匹/豹在旷野尽头/蹲着/不知为什么/许多花香/许多树绿/苍穹开放/涵容一切/这曾啸过/掠食过的/豹不知什么是香着的花/或什么是绿着的树/不知为什么的/蹲着一匹豹/苍穹默默/花树寂寂/旷野/消失。

  豹,本应是动极的象征,在此诗中却是静默地蹲着。在它的身边,花香着,树绿着,苍穹也大度地开放着,掠食过的豹,体内热血依然澎湃,而形态却是一个幽深的剪影,面对默默苍穹、寂寂花树、地老天荒,豹,纹丝不动——不用问为什么,生命原本就是荒涩的。宗白华认为“禅是动中的极静,也是静中的极动,寂而常照,照而常寂,动静不二,直探生命的本质”{3}。诗人以豹为喻,动静相衬,透露出自然的真相。

  读王新 的诗《寄嵩山永泰寺》:夜色中,群山静坐/那是一群入定的老僧/苍老的菩提树/托举着山鸟的呓语/据说美丽的永泰公主/曾坐在树下/静静地诵经修禅//永泰永泰/这曾是多少个帝王的梦呵/如今都化成月光下/一地的碎影/永存的是佛/是寺/而不是手握的江山社稷//清晨五点钟/醒板敲落了山月/比丘尼在晨光中礼佛/并且祝福世人/每一天都是一次新生。

  社稷江山、红尘滚滚、是非成败、人间沧桑,最后都成了过眼云烟。公主也好,帝王也罢,终不过是曾经的一个梦,水月镜花般的虚无。“如今都化成月光下/一地的碎影”。岁月流逝之后,嵩山永泰寺依然山鸟呓语,菩提婆娑,“永存的是佛/是寺”,是静坐的群山;让人真正感动的,是“醒板敲落了山月”、“比丘尼在晨光中礼佛”。在无穷的变幻中,惟有禅定才能亲近永恒,回归内心至空至美的辽远。

三、妙觉:

  禅家讲的“觉悟”不同于世俗的“智慧”,“觉性圆满”更是不可思议的境界。慧心妙觉往往是难以言喻的,“掬水月在手,弄花香满衣”、“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”,澄明空寂的灵念,言有尽而意无穷。犹如古老的池塘边,一只青蛙扑通跳入水中,令人顿开茅塞。

  读伊朗诗人阿巴斯•基阿鲁斯达米的诗《随风而行》:一束光/垂落/天幕的缝隙/照亮头一朵春花。

  阿巴斯•基阿鲁斯达米,是世界著名的电影导演和图片摄影家,他的短诗也别有禅味,独具捕抓瞬间细节的神秘力量。在这首短诗中,诗人从一束垂落天幕的光,见到了被照亮的头一朵春花,这巧妙的灵犀,得益于诗人内心的一点禅悟。阿巴斯的诗让灵光独照春花,亦照应出诗人不同寻常的慧根。

  读秋水竹林的诗《广告牌上的月亮》:今夜广告牌上/画着一只安安静静的月亮/像一枚铜钱/有点铜绿/但亮得发光。

  月亮,是清雅之景;广告牌,则是工业和消费的产物。夜晚的广告牌,展示商业名利场的欲望,折射都市的繁盛,反映世相的浮华。其间一个装饰的月亮却无意间勾起人的雅致,可谓俗与雅相映生辉。广告牌上的这个月亮,安安静静的,“像一枚铜钱”,沾了点名利俗世的颜色,但到底还是在铜绿的颜色下焕发出清亮的光辉,印证了《心经》“色空不异”之理。这光,绝不同于斑斓万象的灯光,而是穿透俗世的真正月色,轻悄流泻,被诗人遇见了。现实中,诗人秋水竹林在东莞一家企业里打工,面对的是底层的劳苦日子,笔下却是清高脱俗的诗句,有如此卓绝超然的手笔真真难得。

四、通达:

  《坛经》上说:“心量广大,犹如虚空……能含万物色象,日月星宿,山河大地……”{4}心量广大是禅佛的境界,也是诗的境界。“楼观沧海日,门对浙江潮”(宋之问《灵隐寺》),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,“天高地迥,觉宇宙之无穷;兴尽悲来,识盈虚之有数”(王勃《滕王阁序》),“衔远山,吞长江,浩浩荡荡,横无际涯。朝辉夕阴,气象万千。”(范仲淹《岳阳楼记》)——古人的诗,都是以心胸见气象的。

  读废名的诗《十二月十九夜》:深夜一盏灯,/若高山流水,/有身外之海。/星之空是鸟林,/是花,是鱼,/是天上的梦,/海是夜的镜子。/思想是一个美人,/是家,/是日,/是月,/是灯,/是炉火,/炉火是墙上的树影,/是冬夜的声音。

  在深沉的冬夜,对灯冥思,漫游的诗心翻越山水,飞天遁地,潇洒灵动地点染万物。“星之空是鸟林,/是花,是鱼,是天上的梦,海是夜的镜子”,所及之处,平淡的事物也有了活泼的生机。这般的洒脱和灵性从何而来?诗人将其归结为思想,他用美人、日月、灯火来作比,这思想使世界光明而美好。哲人说:宇宙是一个伟大的思想。思想使世界有了光,有了美,有了文明。思想沟通一切,万物因思想而灿烂,冬夜也因思想而不再冷清。

  废名的《十二月十九夜》似是在做一个心灵的“逍遥游”,灵动地跳跃在山水星月之间。他的思悟有禅宗“正法眼藏,涅 妙心”之旨趣。

  读周梦蝶的诗《逍遥游》:绝尘而逸。回眸处/乱云翻白,波涛千起;/无边与苍茫与空旷/展笑着如回响/遗落于我踪影底有无中。/从冷冷的北溟来/我底长背与长爪/犹滞留着昨夜的濡湿;/梦终有醒时——/阴霾拨开,是百尺雷啸。/昨日已沉陷了,/甚至鲛人底雪泪也滴干了;/飞跃呵,我心在高寒/高寒是大化底眼神/我是那眼神没遮拦的一瞬。/不是追寻,必须追寻/不是超越,必须超越/云倦了,有风扶着/风倦了,有海托着/海倦了呢?堤倦了呢?//以飞为归止的/仍须归止于飞。/世界在我翅上/一如历历星河之在我胆边/浩浩天籁之在我肋下……

  《逍遥游》本是道家老子的代表作,周梦蝶借《逍遥游》为诗,带着道家的玄妙、佛家的禅理,洞古穿今,飞升于时空天地之间。“世界在我翅上/一如历历星河之在我胆边/浩浩天籁之在我肋下”,诗人纵横风云,与天地与万物浑然相通,如此大气、磅礴的精神境界,又岂能拘泥于是庄是禅?

  读梁积林的诗《夏日塔拉》:一只云雀把天空抬高//三五顶帐篷把草地钉牢//跪倒在一个泉眼的牧人/把心里的焦烧/沏灭了//远望雪山——/一匹白马在奔跑。

  面对着高远的天空和辽阔的草地,诗人的心有如云雀般的轻巧飞跃,“抬”高了天空,亦有帐篷“钉”入草地般的沉稳。“跪倒在一个泉眼的牧人/把心里的焦烧/沏灭了”,这口神来的泉眼,满足了戈壁的渴望,也暗示着诗人内心妙不可言的清凉。此时,诗人的眼界也随之开阔,雪山绵延,在遥远的草原与蓝天交接之际,如“一匹白马在奔跑”,诗人的心也和白马一样在天空下自由驰骋。

五、随顺:

  宋代高僧重显禅师诗云:“门外春将半,闲花处处开。山童不用折,幽鸟自衔来。”其中的天然意趣,让人一笑会心。随顺自然比干预自然更符合道的本意,这就是“道法自然”的意思。倾听自然的声息,体悟缘生缘灭的奥妙,这也是禅诗的法门。

  读项丽敏的诗《午后,桐花》:安静的太阳/金色的蜜蜂/长了翅膀的蚂蚁/和没有名字的飞虫//一只画眉飞来——吃下一片花瓣/一群麻雀飞来——捉了一会迷藏//看花的人坐在窗前——睡着了/看花的人醒来——地上落满桐花。

  如此安谧的悠悠然的午后,蜜蜂,蚂蚁,飞虫,麻雀,桐花……充满生机活趣的种种物象消减了太阳的热度,令人闲心澹然、昏昏欲睡,待看花的人醒来时,地上已落满桐花。此情此景,让人联想到程颢的那首闲人诗:“闲来无事不从容,睡觉东窗日已红;万物静观皆自得,四时佳兴与人同。”这不正是无事于心的禅者所爱吗?

  读于坚的诗《短篇115》:在乡村的稻草堆上/一只老雀死在世界怀抱中/没有葬仪的死亡啊/风散了它的羽毛/秋天阳光晒干了它的心脏/案树在金汁河的岸上/为一朵乌云歌唱。

  一只普通老雀的死亡,是自然的宿命,不需要任何仪式,也不需要什么葬歌。简简单单的,暴露在阳光下,肉体被腐化、羽毛被吹散、心脏被晒干,而后消失在充满稻香的空气里。这是自然界一个最普通的现象,没有伤感,也没有沉痛,悄悄地来临轻轻地逝去,每时每刻都可能在不同的地方上演。诗人告诉我们,为生死而苦痛,为利益而忧心是大可不必的;得之不喜、失之不忧、宠辱不惊、去留无意。这种随遇而安的平和心境,才是智者之心态。

  读废名的诗《画题》:我倚着白昼思索夜/我想画一幅画/此画久未着笔/于是蜜蜂儿嘤嘤地催人入睡了/芍药栏上不关人的梦/闲花自在叶/深红间浅红。

  这首诗意境极美,提笔画画,却无从着笔、不知所画,只缘人本来就在画中,在画中入睡了、入梦了,已经没有了人与景、人与画的分别,闲花自在叶,闲人自然也无须设计这美景了——这才是“真画者”啊。

六、运化:

  禅宗公案里,那些指东说西,颠三倒四,说反话,参活禅,拳打脚踢,呵佛骂祖等等怪诞行为,随处可见,其目的就是绕开常规与定见,直指人心。禅诗的“运化”首先是破除常规思维,在这个基础上水月忘机,达到一种圆融缥缈的化境。

  读范方的诗《古乐》:悠悠缓缓/有泡沫之移动/有气流之游荡//缥缥缈缈/有蓝雾之飘逸/有檀香之消散//无所谓来者/无所谓去者/生生化化/花花叶叶//云涛滚滚/轻烟冉冉/有铙钹之齐鸣/有笙箫之寂静。

  “悠悠,缓缓/有泡沫之移动,有气流之游荡//缥缥缈缈/有蓝雾之飘逸/有檀香之消散”。这是古乐的氤氲缭绕般的曲调,也是诗人情怀在乐声中的梦幻、迷离、沉醉。

  道家的修炼看重运化的过程,而禅家则强调直指本心的悟道瞬间,直下便见,省略了过程;但“禅空道无”殊途同归,在本体上并无二致。范方的诗《古乐》,看似写乐曲的曼妙,实则写内心因乐声而起的感化。在优美的乐声里,诗人养性明心,悟到生命有热闹的精彩,也有静定的韵致,就像这曲古乐,“有铙钹之齐鸣,有笙箫之寂静”。

  读范方的诗《僧人》:听对岸泼来一大片悲号/心在苦苦的江波上/又一次煎熬/又一次哭泣/又一次蜕变与苏醒。

  范方的诗风高远中有凝重,似有周梦蝶的余韵。《僧人》一诗写诗人听僧人悲号诵经的过程。和尚用功,本在断绝世间烦恼,超脱生死因果而得涅 。但僧人并非仅仅是追求空无超脱,“同体大悲”的胸怀令僧人的内心不再只是沉静,而会因他人的苦难而感同身受,在煎熬,哭泣中,禅者的心灵一次次蜕变、升华,又一次次苏醒、觉悟。诗人对于生命骨子里的悲苦体会得很深,也超脱得很透。

  作者简介:李春华,文学硕士,广东金融学院讲师;杨林,广东金融学院财经传媒系教授,硕士生导师;林潇静,广东金融学院财经传媒系本科生。

  {1} [宋]惠洪:《冷斋夜话•船子和尚偶》,清初(1644-1722)刻本。

  {2} [清]袁枚:《随园诗话》,人民文学出版社,1982年版。

  {3} 宗白华:《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》,载《美学散步》,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,第158页。

  {4} [唐]慧能:《六祖坛经•般若品第二》,广陵书社,2003年版。

  出自:《名作欣赏•中旬刊 》 2010年3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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